Wednesday, April 3, 2019

Y. S. LO:有一種消失叫關淑怡 |MING’S PEOPLE 01.04.2019

「嗯,你可以講兩句話?真的,我沒有別的意思,我想聽你的聲音。」二十歲小張(張震)在火車上對迷離女子說。「那天我看見你在車上唱歌。好想知道你在唱什麼?可是太遠了,都聽不到。我一直想,你的聲音會是什麼樣子?可是都沒有機會碰到你。所以我想可能,永遠都不會知道。」電話亭裏,小張問,可以唱歌給我聽嗎?其後,手執cassette機的他,把低泣耳語,還有她的《Cucurrucucú Paloma》帶往世界盡頭,燈塔樹洞,把幾乎「消失」的聲音埋藏於誰的心坎。


哎吔吔吔吔,是的,幾乎消失,如果沒有《布宜諾斯艾利斯.攝氏零度》。《春光乍洩》soundtrack一直帶着上路,Piazzolla主題音樂在耳機響起,每每波濤暗湧。Not quite “Happy Together”,彷彿成為預言。直至,多年好友阿關(關本良)送我他與李業華為春光合拍的Making Of心血,才發現另一個幾乎「被消失」的阿關。才發現弧度18462公里的距離,原來並非如此離地。Wikipedia介紹唱過《Cucurrucucú Paloma》的,除了最廣為人知的巴西社運音樂人Caetano Veloso和原裝墨西哥歌手,女版有Nana Mouskouri、Joan Baez、Lila Downs、美空雲雀……還有Shirley Kwan。披類似泥黃trench coat,可她沒《重慶森林》黑超假髮手槍成全尖沙咀銀幕絕殺,也沒「鐘點菲傭」阿菲《夢中人》的粉紅莓洗碗手套甚至上了央視。顛倒地球另一極,碎花雪紡裙擺蕩魂遊的女子手上,竟然意屬任天堂Game Boy。Cassette機搭Game Boy,幾乎,把一個消失的年代撿回來。


「最後,她去到瀑布,想像不知那個人有沒去過?這個,就是她的故事。」王家衛在《攝氏零度》結尾如是說。翻出丟失多年的記憶,關本良傳來2000年柏林電影節首映海報,掃描放大了Continuity寶麗來拼貼的印刷微粒與摺痕。1996年底,站在澎湃伊瓜蘇瀑布下,穿條紋恤格仔裙雙手插袋的朦朧關淑怡,在如斯笑容背後,究竟有着怎樣一個屬於她的故事?之前一年,成全《墮落天使》2號李嘉欣《忘記他》以及達明十周年《忘記他是她》之後,關淑怡決定離開香港回到美國,原本準備開展她的悠長假期,傳媒稱之為第一次「退隱期」。正如畫外音的黎耀輝問她:「你中國人嚟㗎?諗住去邊?」玻璃窗內的她,一臉迷茫。若果沒這七年蛻變──從日系白T牛仔褲K歌少女到歐陸短髮skinhead個性天后,她最終會成為時裝設計師或者怎樣的時裝買手呢?

 

  

「樂壇最缺乏的是一種『聲音』」,關淑怡麥浚龍合作《鎖骨》受訪時,兩人同聲同氣。那麼應該是一種怎樣的voice?所謂形象,不是借來包裝聲音,而是裏應外合地吐氣才能揚眉。早於兩人合唱《雌雄同體》前世的九十年代初,《號外》先來個The Age of New Androgyny。話說關淑怡翻雜誌看中張叔平,點名阿叔做《金色夏季》封面,假短髮中性之餘,假恤衫領打呔吊帶裝,據聞是她自己的設計,比偶像娜姐透視《Erotica》更早登場。而大碟中唐龍( Donald Ashley)作曲帶中國風的《夜夜求上帝》和妖嬈《卡繆》,因宗教理由曾被馬來西亞政府所禁。

由長氣鬥到短髮、「難得有一個」到「最精采的」,大家最常將阿關與初出道也叫Shirley的獅子女阿菲作較量, Dolores O’Riordan Vs. Elsa Lunghini外,還有相爭的Cocteau Twins。不過接續《My Way》的Skin head,反而想起同樣曾得罪上帝、同樣情緒波濤起伏、同樣生於1966的Sinéad O’Connor。當然,Nothing可以compares 2 U,特別是在我們這座充斥偽道德衞士的城市,單親媽媽已是「原罪」,頭條人物被狗仔隊窮追猛挖,有沒情緒也隨時被逼瘋,小肚腩也要受聲討。2017年金像獎,請來一身Deep V西裝短髮的關淑怡唱王家衛掛名監製實情半個導演的《擺渡人》主題曲還真夠意思,她也借頒最佳原創電影音樂之機自我揶揄一下:「我拍了幾個月的一套戲,竟然好magically,『唓』一聲唔見晒,乍洩咗……我響裏面都唱過一首歌。」即使多年以後,她認同這個哎吔春光女主角有點多餘,應該「消失」以成全黎耀輝何寶榮,但心底依舊念念不忘,借機再現。


退隱、短暫復出、再次退隱、再次復出、久未露面,似乎成為不停loop着阿關的陀飛輪,譚校長在阿關遲到的廿五周年紅館演唱會也不忘笑問,「聽說你今晚唱完就移民?」

移民、回歸、再移民、再回歸,不只屬阿關母子,也成此城的尼采式永劫回歸糾結。出走定返屋企?最初連王家衛也毫無頭緒。但無論選擇哪一個結局,1997年5月,他仍然會是康城心水──史上首位亦是最後一位英屬香港最佳導演。國際級港產學者阿巴斯(Ackbar Abbas)1997年出版的《Hong Kong: Culture and the Politics of Disappearance》,早已擔當香港研究經典,談及王家衛一章,教授以déjà disparu形容香港電影生產的獨特文化──消失的空間:「新奇獨特境況的感覺早已不復再,只剩手握一堆陳腔濫調或從沒有過的記憶。」消失,肯定是速度的結果,資訊溝通之外,還有歷史轉折的速度。廿年後的今日,阿巴斯認為,déjà disparu仍未過期。他說,香港故事,一直都是關於別處的故事,一旦涉及本土,意味有某種限制。但王家衛作品那種「錯置感」,很多大城市都能經驗,甚至讓別處的觀眾有着「本土」迴盪。然而這個「消失的香港」至為誘人的,正是那份「錯落的情感慾望」。大抵,這是畫面以外,她的另一個故事。

地球上每個角落,總有東西不停在消失之中。可幸是,有的消失總能復返,有的卻以另一種姿態回來。更多時候,大家未能接受這個變異新狀態,寧願依戀舊的她他它,這就是阿巴斯所謂的déjà disparu。關鍵在於,大家對這消失有多肉緊?真正在意的,肯定有着情感上的牽掛。

  

  

「在攝氏零度土地上,沒東西方向,沒白晝黑夜,沒冷暖之別,我領悟到流放的滋味。」《攝氏零度》以王家衛文字作結。其實,不用跑到地極盡頭,即使在自家城市,同樣可自我放逐陌生化。這位在「乍洩」中復返的女子,碎花裙摺來回襬盪問黎耀輝借一蚊。「又係我,因為我唔想走。」抱抱後給他留下那個Game Boy。「你是不是很喜歡唱歌?」小張不用懷疑,相信答案是肯定的。不妨聽聽另一首甜蜜的消失──1989年阿關用日文唱sayonara的《Hong Kong Sight》。對於尚未消失的未來,只能送上《萬福馬利亞》祝福:願每一分鐘,活到出神,從地鐵直到海濱,從白髪直到染金,從墨鏡直到絲襪……。


DARING TRIAL
在環保姿勢主導的年代,台上無論真或假的皮草應該已買少見少。Skin head加皮草,有點如她為人推崇的改編自Eurovision法國代表參賽歌曲的《梵音》,唱佛偈的歌詞夾硬強加阿拉伯風有點九唔八搭,在今日愈來愈保守的城市,隨時又得罪宗教之士。

 
MAX MARA PRE-FALL 15


HIPSTER GANG
用當下說法,這個算是關淑怡最「文青look」,白恤打呔馬襟章背心,基本上比較歐陸feel。當年所謂港樂黃金年代,特點自是翻炒改篇歌曲。初出道的阿關也受德國Enigma等New Age影響,唱過Gregorian的假修士苦行僧呢喃。


MOSCHINO FW13


YOUTH DEVELOPMENT
背心牛仔褲的純情淑女look,無論是否公司包裝,均屬前塵往事。難怪《The Best of Shirley Kwan 25 Live》演唱會上,她邊勁喊邊唱《青春常駐》,受感動的現場萬名觀眾一齊拍和打氣:「祈求舊人萬歲,舊情萬歲,別隨便老去」。


VERSACE RESORT18


UNENDING APPEAL
提到九十年出現的時裝創作人,關淑怡會想起Viktor & Rolf、Alexander McQueen、Jil Sander、Helmut Lang,十年前在Unexpected台上至愛MMM。但嘗試過各類造型後,近年她更喜歡minimalism。


MOSCHINO PRE-FALL17


REBELLIOUS CHIC
關淑怡長髮皮look,屬於她參加無綫新秀歌唱大賽唱《Crazy For You》的麥當娜年代。某程度上,她是正宗叛逆漢子,「回頭原來是沒有法子」。潘源良的二次創作「生炒廣東話之有辣有唔辣」,應該請阿關做特別嘉賓。


SAINT LAURENT FW18


GOLDEN AGE
所謂港樂黃金年代,初出道女歌手,個個被包裝到日系模樣,如果不是中森明菜就是松田聖子,又或山口百惠諸如此類今日韓流小朋友不會知道是誰的的紅星,而從日本回流寶麗金的關淑怡就被視為「德永英明之妹」。


SAINT LAURENT FW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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